不负如来不负卿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
章节字数:4200时间:07-12-2210:37
第二天那群波斯人就出发去长安了,我不是波斯人也不是祆教徒,自然不能再在祆教礼拜堂混吃混住了我打算先逛逛,顺便找一下住处
大街上人依旧比肩接踵,又在往西门涌我似乎听到他们嘴里嚷嚷着“Kumarajiva”抓住一个中年人问,他说今天在西门外大会场有盛大的讲经会,是由远近闻名师主讲,机会难得,赶紧去抢个好位子
后面的话可有可无地飘进耳里,我无意识地嗯了一下,腿飘飘然地就跟着中年阿叔走了
又来到这个“五年一大会”的大会场昨天巡行的那两尊四五米高的佛像现在应该在城中某个庙里会场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是席地而坐高高的会台上有个金灿灿的狮子座,上铺金线织就的锦褥,在艳陽下耀眼地闪着金光我还是来晚了,只能坐在很后面发现人群中女性比例高于男性,且个个脸色泛红,仰头不停朝前面的会台张望唉,帅哥到哪都招人呐,哪怕是个和尚今天如果换个干瘦的老和尚,是否还有这么多女观众?想起跟他讲解过孔子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不由莞尔老夫子诚不我欺也
人群一阵騷动,女人们是伸长脖子我也迫不及待地向会台望去有人上台了,却不是他,而是龟兹王白纯,领着一群贵族,排成一圈然后,他出来了,仍是金线缝就的袈裟,神态淡定地走向台中间的金狮子座白纯在金狮子座前跪了下来,两手捧出托举的动作罗什一脚虚踩在白纯手上,另一脚踏在白纯肩上,坐上了金狮子座人群都呆了,这么高规格的礼遇,别说我,连龟兹民众也是第一次见?他的传记里有写:“龟兹王為造金师子座以大秦锦褥铺之令什升而说法”今天看了,才知不假
白纯等罗什坐定了,才带着众贵族盘坐在金师子座下首的地毯上罗什开口了,用的是吐火罗语,我想是因为对着大众宣讲,梵文普及率不高他的声音跟十三岁时相比,去掉了稚气,添了多成熟,温 润悦耳地熨着听众每一根神经他先有几句开场白,简短而恭谦,让所有人听着都很舒服他的演讲技巧又长进了,想必这些年他说了不少次法
然后进入正题,开始说法他讲到佛陀住在舍卫国的祗树给孤独园中,有大比丘一千二百五十人有一天,将到正午,佛陀和往常一样,披上袈裟,手持饭钵,进入舍卫王城乞食不分贫富贵贱,依次沿门托钵回到园中,吃完了饭,收拾衣钵,洗足后照常静坐这时,长老须菩提,在众徒弟中,从座位上站起来,裸着右肩,以右膝跪在地上,双手合掌,开始向佛陀问教
然后我就晕菜了他前面讲的都是故事性的,以我能会话的吐火罗语水平,加上回现代后特意看过很多有关他的资料包括佛学知识,连猜带蒙,我还能听出个道道来可是,接下来都是艰深的佛法,虽然他的语不快,每个字都很清晰,却绝大多数都是我不知道的吐火罗单词,还是一头雾水啊想起在温 宿时第一次听他讲经,记忆如同昨日般鲜明其实,所有与他的记忆都是鲜明的,毕竟对我而言,只是不到一年前发生的事而已
他一摆衣袖,露出左手上缠绕的一串佛珠来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我有个直觉那串佛珠就是我在离开前送给他的年礼物?我定定地看着金狮子座上的他,距离虽远,却依旧能看到他的淡定从容,不由叹口气
罗什,这两天我总是围着你转,却总是走不到你身边我也只能像那些眼里闪红星的女人一样,远远地望着你么?讲经啊,这次我不再逃了,你能看见我么?
这场讲经历时两小时,他没有讲稿,连个咯楞都不打一下在温 宿时他讲了七七四十九天,虽然我只看了半天,但确定他也是没有讲稿的早就知道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还是忍不住大大地佩服了一下我非常痛苦地根据我能理解的20%得出结论:他是在宣传大乘“空”的义理,而他所讲的经文,就是日后他著名的译作之一:《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俗称《金刚经》
我背不出整本《金刚经》,但是回到21世纪,我刻意读过这本对罗什至关重要的经文全段经文并不长,不过五千个字,是以佛陀解空第一的大弟子须菩提与佛陀的一问一答来阐述“空”理是最难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所以《金刚经》里有很多佛理深奥的句子,是为“无可说之说,不能言之言”这部经书有六个版本,罗什和玄奘都翻译过,佛教界把罗什所译的称为旧译,而把玄奘翻译的称为译可是,玄奘严格遵守原文的译被人们遗忘了,而罗什偏重意译的旧译却流传了一千六百五十年
罗什译作中,我最喜欢的,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么简雅优美带着堪破一切的淡然智慧,就出自罗什所译的《金刚经》,称为“六如偈”看过这样的译文,才能明白为什么罗什的译本能历经千年岁月至今仍流传最广
看他当众宣讲“空”理,他果真从小乘改宗到大乘了,并且不惜跟龟兹的传统小乘势力斗争,积极弘扬大乘的确在他十几年的努力之下,龟兹几乎全体改信了大乘可是,他不会知道,等他离开龟兹并从此不再回,他在龟兹建立起来的大乘优势便迅衰落,小乘又重兴盛,直到龟兹回鹘化,全体强制改信伊斯兰教为止大乘佛教在龟兹,只因他一人而盛,真如昙花
结束后我没有马上离开,踱步到会场西北方向那条不太宽的河此刻流水正急,河面上居然出现了一座木桥河对岸的“奇特”寺依旧宏伟,屋顶上金光闪闪,看来有过大修想起我抖抖地从冰面上过,罗什的手温 暖中带着些濡湿,不由笑了我可是第一次雪盲呢,还好是轻度的闭上眼,回想那时心里的恐慌的92
“罗什,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别急,闭上眼,一会儿就好是我不好应该提醒你莫要盯着雪看太久的”
“罗什,我不会瞎了?”
“不会”
“我要真瞎了怎么办?”
“不会”
“你回来了?”
嗯?最后一句好像不是从我脑中记忆库里出来的?猛地睁开眼,迅转头定住,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大到整个视线里只剩下他的风轻云淡
“十年不见,怎么还是那样傻傻的表情?”
嗯,他说过“你若没有那些看上去傻傻的表情,便能聪明”原来那些对我而言鲜活的记忆,在他,已经是十年之久鼻子有点酸酸,感冒了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右臂向我伸出,刚要碰上肩,却又打个转,缩了回去原本盯着我的眼,闪了几下,略偏偏头,沉下眼帘瞬间却又再次伸手,抓过我的右手:“手怎么了?”
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我的右手心,昨天倒地时撑了一下,被小石子划破了肘部也磨破一层皮,不过藏在衣服里,外面看不出来受伤直到昨晚上住进波斯人的礼拜堂,才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有点肿没有消炎药的古代,破伤风也能要人命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回21世纪去
正想着,觉得自己被拉着往会场方向走
“去哪?”他的掌心依旧温 暖带些濡湿
“看医官”他向远处的会台望会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稀稀落落的几个和尚在打扫“王已经回去了跟我去王宫”
“你”有些迟疑,“不问我为什么没有变化?”唉,他不问我心里不安,可他要是问了,我又该怎么掰呢?的3d
十年时间,他已长成如此俊逸的青年,而我,什么变化都没有然后,我意识到,我们现在都是二十四岁了与我同年的他,正拉着我的手,小心不碰到伤口他是个和尚,会场里还有人
感觉到我停步,他回头,看见我正盯着他牵着我的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急急放手,脸上浮出我熟悉的红晕他低垂着眼,轻声说:“弗沙提婆说你是仙女”他又抬眼看我,浅灰的眼波流动,纯净清亮
“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
一股莫名的酸直冲鼻子,我肯定感冒了
我们没去王宫找医官,我怕看到熟人罗什没有拿我当怪物,保不定别人要把我放火上烤,我还是低调点好我没跟他讲明我的顾虑,可是看到我犹豫他就明白了
我背着NORTHFACE的背包,坐上罗什专属的马车,由他带我去晚上住的地方他的马车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里面却很舒服,铺着上好的地毯,马也是大宛良马做为和尚,他应该没有什么私产,但他其实一生都是衣食无忧,供给精良,侍者相随在罽宾罽音JI,现克什米尔白沙瓦,也叫犍陀罗时,可能连十岁都不到的他便受到特殊的待遇:“日給鹅腊一双,粳米面各三斗,酥六升,此外国之上供也所住寺僧乃差大僧五人,沙弥十人,营视扫洒,有若弟子其見尊崇如此”电视剧里的小沙弥,最多的镜头就是拿把大扫帚扫地他恐怕,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些贫苦小孩出家必须干的活
马车的晃动将我的神思拉回,定睛看对面的罗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红晕
我哼哼两声,眼睛盯着他左腕上的佛珠,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好几颗珠子有缺口“都旧了,还戴着啊”
他偏过头,左手朝袈裟里缩了缩“嗯,一直用没想过要换”
我从背包里拿出波斯人给我的玛瑙臂珠:“戴这个”
他看着我手上的珠子,有些发怔那串玛瑙每一颗都很均匀,红得晶莹通透,一看就是上好货色顿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过去,却不戴,小心放入怀里
他看向我的眼神蒙了一层烟,看不真切我想,这车真的太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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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贴《金刚经》的最前两段给亲们做参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